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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瓜至簡 可撫凡人心
南瓜至簡 可撫凡人心小時候,每逢秋日南瓜大量上市,家里的大人們買菜時都鐘愛南瓜——有時干脆搬一兩個整瓜回家,黃澄澄、矮墩墩地擱在墻角,能放置數日不壞。于是那些日子里,蒸南瓜、炒南瓜、烤南瓜、南瓜湯、南瓜粥……成了我們家飯桌的日常,特別是每晚雷打不動的稀飯里頭放南瓜塊同煮,說是“秋天多吃瓜,活到九十八”。然而對于才八九歲的我來說,九十八太遙遠,近在眼前軟爛無味,漚滋滋、黃糊糊的一碗稀飯煮南瓜,我只得硬起頭皮、捏著鼻子咽下。終于有一天,忍耐到達極限,我鄭重拒絕進食南瓜稀飯,并且給出理由:“我不要再吃了,這像啥嘛?像豬食一樣?!?/p> 春去秋來數十載,理解父母、成為父母。人到中年,發現當年家里大人們關于南瓜的那些說法沒錯。秋天的南瓜正值時令,又耐存儲,既能做主食、雜糧,又方便入菜入湯,實在讓家中掌勺人難以拒絕。中醫“藥食同源”里的南瓜“性溫味甘,能補氣益肺、強脾健胃”;用現代科學的放大鏡來看,南瓜富含纖維素、蛋白質、維生素和果膠,的的確確是健康食品的代表;更何況,南瓜還低脂、低糖、低熱量——對于腰圍漸寬的中年人來說,南瓜簡直是食物里性格隨和、外表憨憨的慈善家。 如果當時家里的大人們廚藝能再稍微精湛一些就好了。比如學習一下清代美食家袁枚《隨園食單》里的南瓜拌蟹肉:“將蟹剝殼,取肉、取黃,仍置殼中,放五六只在生雞蛋上蒸之……楊蘭坡明府,以南瓜肉拌蟹,頗奇?!?/p> 如果這個要求太高,咸蛋黃南瓜也是兒童喜聞樂見的美食嘛。只要把咸鴨蛋的蛋黃碾成泥后,跟先過油的南瓜條同炒,那蛋黃包裹在南瓜條上,咸咸甜甜、酥軟沙綿。再不濟泛亞電競·(中國)官方網站,南瓜百合這道甜點也不復雜:南瓜去皮切塊,盤里擺成一圈,百合洗凈拌勻后放南瓜中央,先武火、再文火,蒸熟后淋點蜜汁,那是清火又潤肺。 關于南瓜的菜單,我還可以無限列舉下去:南瓜餅、南瓜薄脆、南瓜牛肋排、桂花南瓜糕、南瓜沙、蔥油金瓜絲、涼拌南瓜絲;西點里的南瓜吐司、南瓜比薩、南瓜派、南瓜面包、焦糖南瓜布丁,甚至連咖啡都有季節限定款的南瓜風味拿鐵……“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勝春朝”,秋日憑什么能勝春朝?可能是除了無敵秋景,秋日蔬果里還有南瓜這位重量級選手吧。 當然,我不能對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“家庭料理”有太高要求,就像當年的南瓜品種也沒有如今這般讓人眼花繚亂一樣:除了扁圓如磨盤的南瓜,還有顏色橙紅,狀如木瓜、口感細膩甘甜的蜜本南瓜,墨綠外皮、形狀扁圓、有著栗子香味的貝貝南瓜,兩頭尖中間大、甘甜中帶有香芋味的香芋南瓜,形狀類似長棒槌、肉質細膩味甜的黃狼南瓜…… 不過話說回來,小時候的我關于南瓜的那句“判詞”也沒毛病。十五世紀末、十六世紀初,當新大陸發現者哥倫布把包括南瓜在內的美洲作物首次帶回歐洲,作為獻禮呈獻給王室贊助人時,最開始的歐洲貴族們壓根瞧不上南瓜。南瓜是誰在吃?他們問。答曰:美洲土著人,他們一日三餐吃南瓜,把南瓜與菜豆、向日葵一起稱為美洲三大“姐妹作物”,又名“主食三重奏”?!霸瓉硎悄切┪撮_化的野蠻民族吃的下等食物啊”,于是南瓜剛抵達歐洲時,要么被作為異域新奇植物,種在庭院里被觀賞獵奇,要么就栽來結果,作為飼料隨意剁吧剁吧拿去喂豬。 然而誰也別嫌棄誰,玉米、大豆、馬鈴薯,只要是高產的美洲作物,都曾作為動物飼料。但對于底層勞動者來說,食物不論高低貴賤,易種植、高產的農作物,意味著最重要的一件事——填飽肚子。明代時,南瓜從東南沿海傳入我國,有“倭瓜”的別名,自古即是救濟糧,又有“飯瓜”美譽。上海有種本地產的彎弓、棒槌形狀的南瓜,形似黃鼠狼,別名“黃狼南瓜”,也稱“飯瓜”。李時珍在《本草綱目》里說南瓜“引蔓甚繁,一蔓可延十余丈,節節有根……一本可結數十顆”——不嬌貴、扎根就能猛長,碩果能久存,營養又飽腹。作家二月河喜愛且感恩南瓜這種“飯瓜”的本質,曾經題畫詩“南瓜歌”: “這瓜名叫南瓜泛亞電競·(中國)官方網站,地里頭長,也可搭架。城里頭有高樓大廈,卻稀見它。多生在僻壤鄉下,秉性愈是年景差愈是長得佳,結得又多又大。舊時代窮人瓜菜半年糧,說的便是它?!@是窮人瓜,是眾人瓜,是功勛瓜,是南無活菩薩瓜。時遑說往古來今,地無分北西南東,人不論貴賤窮通,大家皆需要它?!?/p> 朗朗上口的詩詞,韻律中一幅農家小院的圖景浮現:院中南瓜爬藤,開花朵朵如喇叭朝天泛亞電競·(中國)官方網站,一朵嫩花就是未來的一顆大南瓜,要想吃瓜先愛惜花。春去秋來,花落果熟,南瓜果皮掛上秋霜,巴掌大的葉片間,片片油畫般的金黃閃爍——用《紅樓夢》里劉姥姥的話來說,這叫: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。 在曹公絕世之作《紅樓夢》中,“倭瓜”一共出現了兩次,兩次都跟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有關。再次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,相比初次,內心多了份坦蕩,不再“手心向上”請求救濟,只為心念舊恩、以禮答謝。劉姥姥的謝禮是什么呢——好容易今年多打了兩石糧食,瓜果菜蔬也豐盛,這是一起摘下來的,大包小包背進榮國府里,一袋袋倒在地上的,是棗子倭瓜(南瓜)并些野菜。 南瓜有種樸實不做作的氣質,頗具勞動人民的本色。有人說縱觀整部《紅樓夢》,劉姥姥是情商最高的那一位。這話乍聽來有些唐突,但仔細琢磨、細觀“忽啦啦似大廈傾,昏慘慘似燈將盡”的眾生相時,似乎也不無道理。知恩圖報的劉姥姥變賣家財救了巧兒,是《紅樓夢》里少有的人性閃光瞬間。再回望第四十回,劉姥姥每次出場,都像是紅樓虛境幻象里的一段世外桃源,如南瓜那般扎根土地,至璞歸真。